停滯
圖：四有有
文：魚君
前行
「該死！」
看著眼前了無生息的大禮堂，アズール忍不住低聲咒罵。
在踏進室內的瞬間，他就知道晚了。
偌大的空間裡只剩一片死寂，半點人影都沒有——不，準確來說禮堂內的「人影」其實不少，只是沒有任何一絲活人的氣息。被樹木枝幹圍繞在其中的人像、掙扎著想逃離藤蔓卻反被纏捲更牢的人像、全身上下都開著鮮豔花朵的人像，就像是惡趣味的木製雕像展示一樣，各式各樣以人與植物為主題的雕塑，散亂地佈滿了整個空間。
這些詭異木製人形的姿勢、體格、性別、年齡都不盡相同，唯一的共通點就是有著相似的表情，相似的、連恐懼都不足以形容的絕望神情。那一張張扭曲變形的臉龐，就彷彿是在人們扯開喉嚨的那刻將時間停止一般，連帶著所有的尖叫與絕望都被鎖進雕像內，栩栩如生得令人寒顫。
但會如此寫實也是理所當然的事，畢竟它們原本真的都是人類。
只是現在全死了，一個都不剩地被植物吞噬了。
即使得到情報後就一直魚不停鰭地趕路，他們到底還是晚了一步，這個倖存者集會已經徹底覆滅了。
在他身後的ジェイド跟フロイド什麼都沒說，但アズール知道他們肯定跟自己同樣沮喪。
唯一的線索斷了。
▼ ▼ ▼
這是一種會將人類植物化的疾病。
沒有人知道這種怪病是從什麼時候、從哪裡開始散播開的，只知道它在以極快的速度傳遍各個大陸，一時之間到處都有人類變成植物的新聞。等到人類真正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時，地球已經有至少十分之一的人口變成植物了。
而後又過了數個月，人類對這種怪病依舊所知甚少，幾乎可以說是毫無進展。只有陰謀論一般的猜測，隨著冀望解脫的心情壯大。
有人說那是因為樹木被過度開發，大自然為了調節平衡所產生的反撲；有人說那是為了消滅地球上過多的人口，各國政要秘密委託科學家創造出的生物武器；有人說那是神所賦予人類的試煉，唯有跨過試煉的人才能蛻變為新人類。
然而眾多猜測終究只是猜測，唯一知道的是至今仍未找到治療的方法。只能努力與之共存，或是一起走向毀滅。
即使是身為人魚的他們，在一半以上的住宅區都布滿了植物的狀況下，也無可避免地被捲入其中。
フロイド捏著鼻子嫌臭的氣味，除了菇類與泥土之外，又多十數種藤草與樹木的味道。
ジェイド總抱怨著既然都要被寄生的話，比起植物還不如成為真菌的養分。
アズール只是無法克制地不斷後悔，為什麼那個時候沒有阻止ジェイド跟フロイド。
如果沒有那場爭執，或許ジェイド跟フロイド就不會染病了。
▼ ▼ ▼
火焰燃燒著，跟記憶中的影像交疊在一起。
不管目睹多少次、甚至自己也實際動手處理了好幾次，アズール仍舊無法習慣那副光景。
為了降低疾病擴散的速度，需要用火將徹底成為植物的人類燒卻，這已經是倖存的所有人類與亞人的共識了。這既是對死者的哀悼，也是為了遺留下生者的痕跡。
他沉默著將大禮堂燒得一乾二淨，彷彿那些人形雕塑、那些人從來不曾存在過。
這真是最最最糟糕的死法了。
比起被植物吞噬而死，アズール更無法接受突如其來迎接終點，甚至還什麼都沒辦法留下。好比被粉碎成沙消散在空氣中的黃金契約書，努力了一生卻只剩下灰燼的結局，究竟有什麼意義可言呢？
開什麼玩笑！就像是在洩恨似地，アズール用力踩散最後的一點火星。臉上的潮紅不知道是被火焰映照出來的，又或者是因為太過氣憤的緣故。
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毫無道理地被剝奪一切的滋味了，他絕不允許他的鱓魚們迎來這樣的結局。
所以就連絕望的時間都不該浪費。
▼ ▼ ▼
步出禮堂，アズール反射性地抬手遮在眉上，有些意外現在居然還是日正當午。他還以為他在禮堂內待了很久，看來實際上並沒有真的耗費太多時間。
「アズール好慢——」
「全部都處理好了嗎？」
一看到他的身影出現，在外頭待機的フロイド跟ジェイド就立即迎了上來。
雙胞胎的態度與平時並無二致，但アズール就是能讀出或許連他們自己都沒發覺的細微變化。那是混雜著擔憂與安心的情緒，因為讓アズール一個人獨處而擔憂，又因為他安然從禮堂出來而安心。
自從兩人被感染發病之後，アズール就不讓他們經手燒卻作業了，但他沒料到居然還會有這樣的問題。他的鱓魚們一點都不適合這副神情，得加快調查的進度才行。
「別無精打采的，還得盡快回到根據地整理情報呢。」晃了晃剛才從講堂小隔間順出來的機密文件，アズール露出今天的第一個笑容，輕輕踢了兩人各一腳。「不過在那之前，先吃頓午餐吧。」
於是ジェイド跟フロイド也一起笑了起來。
「好耶！吃飯！」
「回程路上順便採一些野菇如何？」
「絕對不要！」
「駁回。」
「シクシク……」